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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忆是乡间|采蘑菇(老师教唱最忆是乡愁)

2024-09-20 12:27:05杂谈93

秋雾浓时,想起小时候采蘑菇的一些事儿。

我的家乡在山东省莒南县南部丘陵山地,那里春天干旱,且气温偏低,不适宜蘑菇生长。夏秋时节,山里的孩子们才进山采蘑菇。

村子的东北,是一片山岭。小时不知道这些山岭有多大,只知道站在一个山头上,向东北看去,是看不到边的山岭和山岭上的树。

这片山岭有几万亩,其间没有村庄。十几个村子,都建在山岭边缘。整片山岭上,除了夏季,水很少,不适合居住。

山岭上多松树,很多应是“植树造林,绿化祖国”口号提出来后栽下的。那时的农民,在石多土少的山岭上,刨出一个个坑,栽下一棵棵苗,浇下一瓢瓢水,让几万亩山岭绿了。

我小的时候,也就是1970年代,最早栽下的松树,已经有碗口粗了。除了松树,山岭上也有洋槐树、橡树等。更多的是山草,只要不是纯石头的地方,都被它们占据着。

山岭从春绿到秋。有草和树的保护,不管下多大的雨,从山上流下来的雨水,都是清的。那清凉的雨水,从山上流下来,在村北一条深深的石沟里流着,流进小河。

那片山岭被开垦出来,很多地方栽下板栗树。

有松树,有山草,就为蘑菇提供了生长环境。

小河边的树林里,山岭上的山草中,生长着很多种类的蘑菇。当地人采食的,只有两种蘑菇,并且只给这两种蘑菇取了名字:松蛾和松伞。不能吃的,当地人连给它们取个名的心思都没有。

松蛾,其实就是松菇。它钻出土后,鲜嫩干净,如刚破茧的蛾子。松伞,比松菇更像伞,尤其是背面太像伞骨了,色泽红艳。

品味来说,松蛾肉质细嫩,香味绵长;松伞香味浓郁,肉质有些粗艮。

松蛾多聚堆生长,松伞很难见到两个长在一起的。进山后,能找着的蘑菇,基本全是松蛾;谁要是采着大个的松伞,因其形状和颜色,都会拿着向同伴们炫耀一下。

夏雨充沛,秋雾满山,空气湿度大,低处的山草能踩出水来。树木和山草遮挡下,蘑菇悄无声息地从山草枯叶间钻出地面。

上午是采蘑菇的好时候。新出的蘑菇,在湿润的泥土中,一夜之间长大,一个个如打着伞的小人儿。

山岭外围,很少有蘑菇。路过的人多,谁见了都会随手采走。要想采到蘑菇,就要向深处走。

挎着篮子,专向树多草多的地方钻。如黄豆大小的蜘蛛,色彩斑斓,形状凶恶,在树林里织起巨大的网。只看脚下草中是否有蘑菇,一头撞上蛛网,那蜘蛛就在眼前瞪眼看着你。这时,胆子大的孩子,都会被吓得尖叫一声。

各种鸟在枝叶间发出高高低低的叫声,让山林不再那么幽静沉寂。山苔在裸露着的巨大山石上,生长出各种图案。

中秋时节,山岭上的板栗熟了,为周边村庄的人们带来增收。

即使是松蛾和松伞,也不是随便采的。我们学会进山采蘑菇时,便记住了什么地方的蘑菇不能采。

洋槐树和橡树底下生长的蘑菇不能采。山岭上,除了松树,杂树基本就是些散乱生长着的这两种树。大人们说,这两种树下的蘑菇有毒,不能采。

采蘑菇,低头寻找,那有时间看周边长着什么树。再说,看到肥嫩的蘑菇,一高兴就把不能采的禁忌给忘了。蘑菇放进篮子里,抬头看到那些树枝是洋槐树或橡树的,这才想起不能采。想找出已经放进篮子里的那只蘑菇是不可能的,都长得那么可爱。总不能把采来的半篮子蘑菇全扔了,就自己劝自己:没事的没事的,我没采洋槐树和橡树下的蘑菇。

现在想来,同样一种蘑菇,并不会因生长在洋槐树和橡树下,而有了毒。村里人这么觉得,是因为他们吃的蘑菇,全是从松树下采来的。

有些蘑菇有毒,先人们肯定吃过不少的亏,才变得小心又小心。松树下的松娥和松伞吃了没事,是他们从实践中得来的,这让他们放心,便告诉孩子们只能采松树下的蘑菇。

挎着篮子,在山林里转上半天,只找到零星生长的蘑菇。篮子里的蘑菇少,那就向更深的山里走。只要有耐心,几乎都会在人迹很少到地方,看见一大片蘑菇,像一大群玩捉迷藏的孩子,静静地躲在山草和落叶间。

进山采蘑菇,都是一群孩子,少时三四个,多到六七个。一个人是不敢进山的,大人说山里有“毛猴子”(当地对狼的一种叫法),会吃小孩子的。其实我小时,因为人越来越多,早已没有狼了。大人们这么吓唬孩子,是怕孩子在山里走丢了。

总有一个孩子先寻到一大片蘑菇。厚道的,先大喊一声,一群孩子都过来采。精明些的,先把自己的篮子采满,再喊。精明有精明的坏处,次数多了,便没人再愿意和他(她)一起进山采蘑菇了。

孩子们挎的篮子都不大。寻到很大一片蘑菇,篮子都装满了,地上还静静站着很多蘑菇,这让孩子们很是舍不得。便在周边采一种叫“小葛(当地念作ga)的东西,它的藤细长柔软。用这种藤把蘑菇串起来,便能带走。

挎着一篮子蘑菇,提着一串蘑菇,走进村子时,每个孩子脸上都有胜利归来的喜悦。

山岭地长的花生,干净白亮,味道更香。

进山采蘑菇,最怕的是迷路。

刚进山时,每个孩子都知道回村的路。可走着走着,有些孩子就迷糊了。

都是一样的树,只不过有粗有细;都是一样的岭,只不过有高有矮;都是一样的草,只不过有密有稀;都是一样的石,只不过有大有小。

有太阳好些,知道太阳在南边。阴天进山,掉向的概率很大。开始还每走一小段路,停下来仔细看看周边,分辨方向。采着采着,就掉以轻心了。尤其是遇到一片蘑菇,只顾着蹲下撅着屁股采了。采了一圈,站起来后就傻眼了——哪是南?

有太阳也不管用。站起来看到太阳在北边,会更抓狂。一个知道太阳在南的孩子,掉向后哪怕根据这一常识算出东南西北,也没法指导自己走出山林。

掉向了,我应对的办法是向高处走。进山不会太远,我生活着的山村周边一草一木都再熟悉不过。只要走到高处,看到山外的景物,仔细辨认,就会重新掉回方向。

在不断的掉向迷路后,便有了应对的经验。发现迷路了,不再惊慌,边寻蘑菇边向周围最高的岭头走。走到最高处,问题便解决了。如果还没有解决,便是因为还有更高的一座岭头挡住了视线,再向更高处走便是了。

鲜蘑菇要用肉类来炒,才更好吃。可那时候,没人舍得因为家里有鲜蘑菇而花钱去买肉。大多的时候,多放点油和葱花,也能满院香味。

当年母鸡抱窝的多,或买的小鸡多,又正好鸡瘟轻,中秋前后,满院子半大的鸡在跑着。这种情况下,孩子采了鲜蘑菇,家里会杀一只甚至两只这种半大的鸡。小鸡炒鲜蘑菇,我小时总共才吃过几次,那是我记忆中最美的味道。

更多的蘑菇是用线串起来,挂在墙上晾晒干。过年了,干蘑菇裹上面一炸,用业熬肉,蘑菇里有肉的香,肉里有蘑菇的香,用来待客,在那时的山里,绝对算是高大上了。

现在,那几万亩山岭,早被勤劳的山里人开垦出来,种花生地瓜,更多的地方是被栽上板栗树等。这些曾经人迹少至的山岭,现在年年为周边村庄的人带来丰收。

没有了松树和山草,便没有了蘑菇。现在那片山岭周边村庄里的孩子,不会再有采蘑菇的经历。他们有了漂亮的幼儿园,有了真正读过书的老师。

大众报业·农村大众记者 孙成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