股权里的温度：三个创业者的分与合

2018 年的夏夜，老周把打印好的股权协议拍在烧烤摊油腻的木桌上时，火星子正从炭炉里蹦出来，落在滋滋冒油的五花肉上。他咬开第三瓶冰啤酒，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夜市的喧嚣：“就按说好的，我占五成，小马技术入股三成，小苏管市场拿两成。”

小马正用竹签戳着烤韭菜，闻言抬头推了推眼镜。镜片后的眼睛在霓虹灯影里忽明忽暗：“周哥，

这半年写代码熬掉的头发，值三成不？” 小苏突然笑出声，手里的烤腰子油汁滴在白 T 恤上：“我跑渠道喝到胃出血那次，是不是该算点工伤股？”

三人都笑了，笑声里裹着啤酒沫的腥甜。那时他们刚在城中村租下三居室当办公室，墙上还贴着用马克笔写的 “三个月拿下 A 轮”。老周掏出钢笔，笔帽没拧紧，蓝墨水在协议边缘洇出个小团，像块没擦干净的泪痕。

真正的裂痕是在第二年春天显现的。小苏谈下一个连锁超市的订单，让产品从线上走到线下，库房的货三天发空。庆功宴上，他借着酒劲拍着老周的肩膀：“现在市场端贡献最大，是不是该重新算算？”

老周正给投资方打电话，含糊着应了句 “回头说”。挂掉电话时，发现小马在角落里翻旧账：“当初服务器架构是我熬夜搭的，现在用户量上去了，技术部是不是该多分点？”

窗外的玉兰花瓣落了一地，像谁撕碎的支票。小苏突然把酒杯墩在桌上，玻璃碴子混着酒液溅出来：“我上个月跑了七个城市，合同签回来的时候，你们在办公室吹空调！” 老周的脸色沉下来，手指在桌面敲出急促的节奏：“启动资金是谁掏的？公司注册是谁跑的？”

小马突然站起来，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。他从背包里翻出皱巴巴的笔记本，里面记着最初的代码版本号：“你们忘了吗？第一版程序是我在医院陪护时写的，我妈手术那天，我还在改 BUG。”

空气像凝固的水泥，连呼吸都带着颗粒感。那天晚上，没人再提股权的事，但每个人都知道，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。就像墙角那盆绿萝，明明每天浇水，叶子却一片片黄下去。

转折点出现在那年冬天。一个大客户突然要求提前交付，整个团队连轴转了四十天。平安夜那天，办公室的灯亮到后半夜，小苏趴在合同上打盹，口水浸湿了甲方的公章。老周悄悄给他披上外套，发现他手机屏亮着，是妻子发来的视频，三岁的女儿举着苹果说 “爸爸什么时候回家”。

小马蜷在服务器机房，手里攥着暖宝宝给交换机保温。老周进去时，看见他对着监控屏里跳动的数据出神，屏幕蓝光映在他眼下的黑眼圈上，像两道淤青。“当初要是听你的，用云服务器就好了。” 老周递过去热咖啡，小马摇摇头：“物理机安全，省下来的钱够发年终奖。”

凌晨五点，最后一个数据包发出时，三个人瘫坐在地板上。窗外飘起雪花，落在结霜的玻璃上，很快化成水痕。“其实，” 小苏突然开口，声音沙哑得像砂纸，“我上个月找律师问过，股权转让要交多少税。”

老周和小马同时看向他，他搓了搓冻红的鼻尖：“但后来想，就算把股份卖了，再找个团队，能一起熬过这种夜晚吗？” 小马低头笑了，指缝里漏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：“我妈昨天还问，那个总请你吃烧烤的周哥，还有那个会修打印机的小苏，什么时候来家里吃饭。”

老周突然站起来，从保险柜里翻出那份被遗忘的股权协议。纸张边缘已经卷了毛边，蓝墨水的泪痕晕得更大了。他掏出笔，在背面写道：“根据年度贡献动态调整分红比例，核心股权不变，新增期权池用于激励新员工。”

钢笔尖划破纸面的声音，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。小苏抢过笔，在后面加了句 “每年重新评估，但谁也不能单方面撤资”。小马最后签字时，手有点抖，笔尖在名字上洇出个小小的墨点，像颗没擦掉的眼泪。
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，把城市的霓虹都染成了柔和的白。老周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烧烤摊的夜晚，三个人举着啤酒瓶碰在一起，泡沫溅在协议上，像一群跳跃的小白鱼。

现在协议就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，旁边摆着那盆救活的绿萝。新长的叶子蹭着玻璃罐，罐子里插着去年的玉兰花瓣，是小马用硅胶封起来的，说要留着当公司的 “传家宝”。

上个月开股东会，新来的实习生怯生生地问：“为什么咱们的股权协议后面，要贴张烧烤摊的照片？” 老周指了指照片上三个举着烤串的年轻人，他们身后的霓虹灯牌写着 “老地方烧烤”，字掉了个 “方”，看着像 “老地烧烤”。

“因为啊，” 小苏笑着揉了揉实习生的头发，“有些账，不能光用数字算。” 小马正在调试投影仪，闻言回头补充：“就像代码里的注释，虽然不影响运行，但少了它，谁也看不懂当初为什么这么写。”

夕阳穿过百叶窗，在协议上投下长短不一的光影，像架在纸面上的天平。老周看着那三个签在墨迹里的名字，突然明白，股权这东西，从来都不只是数字。它是凌晨三点的咖啡，是湿透的合同，是服务器机房的暖宝宝，是雪夜里互相披过的外套。

就像此刻，小苏在给客户打电话，声音洪亮得像要穿透墙壁；小马对着屏幕敲代码，手指在键盘上跳得飞快；而他自己，正把刚打印好的新协议放在桌上，旁边摆着三个一模一样的马克杯，杯沿上还留着淡淡的咖啡渍。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