行李箱里的晨昏

陈明第一次闻到桉树气味时,正蹲在奥克兰机场的行李提取处。深绿色的行李箱被传送带磕出轻响,像极了老家楼下那只总在凌晨觅食的流浪猫。他伸手去提箱子的瞬间,空气里飘来清苦的草木味,混着空调出风口的凉意,在鼻腔里酿成一种陌生的酸涩。

三年前在广州白云机场,妻子林岚把最后一包腊肠塞进他的登机箱。“海关查得严,” 她手指在箱沿摩挲,指甲缝里还沾

着昨包粽子的糯米,“实在不行就扔了,别耽误入境。” 那时樟木箱子的锁扣还很灵活,咔嗒一声扣上的,好像还有阳台晾晒的白衬衫味道。

![移民者在新城市街头望向远方,行李箱放在脚边,背景是陌生的建筑与街景]

奥克兰的秋天总在下午四点就蘸着暮色。陈明踩着满地碎金似的落叶往公寓走,帆布包里装着刚买的西兰花花球,冰凉的球面透过塑料袋硌着掌心。路过街角的亚洲超市时,玻璃柜里的冻饺子正冒着白汽,蒸腾的水雾让 “北方风味” 四个红字晕成一片模糊的暖。

他掏出钥匙串的瞬间,听见隔壁传来熟悉的麻将声。三缺一的吆喝混着闽南语的笑骂,从虚掩的门缝里挤出来,惊飞了窗台上啄食面包屑的麻雀。陈明对着锁孔转钥匙的手顿了顿,忽然想起父亲在世时,每个周末午后,老房子里总会响起这样的声音,混着母亲在厨房炸花生的噼啪声。

租来的公寓在七楼,电梯间的镜子总蒙着层灰。陈明按下数字键时,金属反光里映出他眼角新添的细纹。三个月前在移民局门口排队,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排在前面的印度姑娘正用手机给家人看新买的婴儿床。

厨房里的电饭煲还带着出厂时的塑料味。陈明量米的时候,听见楼下传来孩子的笑声。三个金发小孩踩着滑板车冲过人行道,其中一个摔倒时,他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子。去年在广州火车站,他也是这样伸手扶住了差点被行李箱绊倒的老太太。

冰箱里的牛奶还有三天过期。陈明把它倒进麦片碗时,窗外的雨忽然大了起来。雨点敲在玻璃上的声音很密,像极了林岚织毛衣时的棒针声。临走前那个晚上,她坐在台灯下织围巾,毛线团滚到床底,露出压在下面的体检报告。

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。是女儿发来的视频请求,背景里能看见上海外滩的灯光。“爸爸快看,我今天学会用筷子了。” 五岁的安安举着竹筷夹起青菜,小脸上沾着米粒。陈明笑着点头时,看见屏幕角落的林岚正悄悄抹眼睛。

周末去图书馆的路上,陈明总会经过那棵巨大的橡树。树皮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名字,有些已经被风雨磨得模糊。他第一次发现树洞里的松鼠时,正拿着手机翻译路牌上的毛利语。现在每次路过,都会往树洞里塞一把坚果。

社区中心的英语角总是很热闹。墨西哥小伙子教大家卷舌音时,菲律宾阿姨带来的芒果干很快就被分完。陈明今天鼓起勇气用新学的句子描述了家乡的龙舟赛,比划龙舟桨的动作时,引得众人一阵笑。后排穿碎花裙的日本老太太,眼睛笑成了月牙。

傍晚整理邮箱时,陈明发现一封来自广州的平信。邮票上的小蛮腰塔在雨水里洇开了边,信封里是老邻居拍的照片:楼下的凤凰花开得正艳,他亲手栽的那棵白兰树,已经长得比三楼的窗台还高。照片背面有行小字:“你爱人每周都来浇水。”

夜风吹进半开的窗户,带着远处海水的咸味。陈明把照片放进相框时,看见冰箱上贴着的便签:周三去银行,周五看医生,周六参加安安的线上家长会。他拿起笔在末尾添了行字:记得买香菜。上次在超市看到时,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让他犹豫了很久。

手机屏幕亮起,是林岚发来的消息:“签证批下来了,下个月带安安过来。” 陈明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,忽然想起刚下飞机那天,他在入境卡的 “是否携带食品” 一栏,犹豫着要不要勾选那包藏在箱底的腊肠。

窗外的月光漫进厨房,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影。陈明打开橱柜最深处的罐子,里面的腊肠还泛着油亮的红光。他数了数,还剩五根。也许该学着用烤箱烤来试试,他想。明天去超市,得找找有没有花椒粉卖。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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