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埂上的四季诗

晨光漫过黛色的远山时，田埂间已腾起轻薄的雾霭。那些被犁铧翻耕过的土地，正以松散的肌理呼吸着晨间的清露，土粒间裹着去年稻穗的余温，仿佛还留存着镰刀划过秸秆时的细碎声响。农人踩着沾露的草鞋走过田垄，裤脚扫过刚冒芽的秧苗，惊起几只栖息在草叶上的灰雀，翅尖带起的露珠坠落在新土上，晕开一小片湿润的痕迹。这样的清晨总带着一种古老的仪式感，仿佛每一步踏在田埂上的脚印，都在续写着延续了千年的农耕篇章。泥土的芬芳混着草木的气息漫进鼻腔，让人忽然懂得，所谓大地的馈赠，从来都藏在这些细微而鲜活的瞬间里。

春日的田野是被色彩浸润的宣纸。刚插下的秧苗在水田里舒展嫩绿的叶片，一行行排列得齐整又灵动，风过时便顺着风向轻轻摇曳，像是一群穿着绿裙的舞者在田间起舞。田埂边的紫云英开得肆意，紫色的小花缀满细长的茎秆，偶尔有白色的蝴蝶停在花瓣上，翅膀扇动间抖落的花粉，会随着溪流飘向更远的沟渠。远处的桑树林里，桑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，紫红色的桑果挂在枝头，引得孩童们提着竹篮穿梭在林间，指尖沾染的果汁在衣角留下深浅不一的印记。农人的草帽在田间移动，弯腰插秧的动作重复而专注，水珠从秧苗上滴落，在水田里溅起细小的涟漪，倒映着蓝天与白云的碎片。

夏日的蝉鸣撕开午后的寂静时，稻田已长成一片浓绿的海洋。稻叶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，稻穗却还藏在叶片间，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发现那些青嫩的穗尖，像一群害羞的孩童躲在大人身后。田埂上的狗尾草长得比人还高，毛茸茸的花穗在风里摇晃，偶尔会有蜻蜓停在上面，翅膀透明得能看见纹路。农人戴着斗笠穿行在田间，手里拿着竹竿轻轻拨动稻叶，检查是否有病虫害。走到田边的水井旁，他们会用葫芦瓢舀起井水喝，清凉的井水顺着喉咙滑下，驱散了满身的燥热。傍晚时分，夕阳把稻田染成金色，归巢的鸟儿从稻穗上方掠过，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，农人扛着农具往家走，影子被拉得很长，落在田埂上与稻穗的影子交织在一起。

秋日的风带着凉意掠过田野时，稻穗已变得沉甸甸的，金黄的颜色从田的这头蔓延到那头，像铺了一层厚厚的金子。收割机在田间穿梭，轰鸣声里夹杂着稻穗断裂的声响，金黄的稻谷被源源不断地送进粮仓，留下整齐的稻茬在田里。农人站在田埂上，手里捧着刚收割的稻谷，颗粒饱满的谷粒从指缝间滑落，落在掌心发出清脆的声响。田埂边的柿子树挂满了红灯笼似的柿子，偶尔会有熟透的柿子掉下来，摔在地上溅开甜甜的果肉，引得蚂蚁成群结队地赶来。傍晚的炊烟从远处的村庄升起，与田野间的薄雾交织在一起，农人扛着装满稻谷的袋子往家走，脚步轻快，脸上带着丰收的笑意。

冬日的田野褪去了往日的热闹，却多了一份宁静的韵味。稻茬在寒风中挺立着，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，像给田野裹了一层轻纱。农人会在这个季节翻耕土地，让泥土在冬日的寒风中冻裂，这样来年春天播种时，土壤会更加疏松。田埂边的枯草下，藏着越冬的虫卵与草籽，它们在等待春天的召唤。偶尔会有雪花飘落，给田野盖上一层洁白的被子，整个世界变得安静而纯净，只有远处的村庄里传来零星的犬吠声。农人坐在家里的火塘边，一边搓着草绳，一边计划着来年的耕种，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，映着他们脸上期待的神情。窗外的雪花还在飘，田野在白雪的覆盖下，正孕育着新的生机。

田埂上的四季循环往复，每一个季节都有独特的风景，每一段时光都藏着农人的汗水与期盼。从春日的播种到冬日的休憩，从嫩绿的秧苗到金黄的稻穗，农业从来都不是简单的耕种与收获，而是一场与大地的对话，一次与时光的同行。那些踩在田埂上的脚印，那些洒在田野里的汗水，那些回荡在田间的笑声，都在书写着关于生命、关于希望、关于传承的故事。当我们站在田埂边，看着四季在田野间流转，是否会想起，我们餐桌上的每一粒粮食，都曾在这片土地上经历过风雨，都曾被农人用双手呵护过？而这片孕育了生命的田野，又将在未来的时光里，继续书写怎样的四季诗行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