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推开外婆家老木柜的抽屉,总能在一堆泛黄的手帕与旧照片中间,摸到那个温润的青瓷小碗。碗口边缘有一道细微的浅纹,像时光悄悄刻下的印记,却丝毫不影响它在我心中的分量。这是外婆年轻时跟着镇上老匠人学做的第一件青瓷,釉色是淡淡的天青色,碗底还歪歪扭扭刻着她的名字缩写。每次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瓷面,仿佛都能顺着纹路,摸到几十年前那个坐在小院里,对着阳光细细调试釉料的年轻姑娘的心事。
工艺品从来都不是冰冷的物件,它们是制作者用心血浇灌的果实,是使用者情感寄托的容器。就像外婆的青瓷碗,没有精致的雕花,没有昂贵的材质,却因为藏着一段青春岁月,成了家里最珍贵的宝贝。我曾在古镇的手作店里见过一位捏陶的老人,他的手指粗糙得像老树皮,指缝里永远嵌着洗不净的陶土,可当他把一团湿润的陶泥放在转盘上,指尖轻轻转动的瞬间,那团毫无生气的泥土仿佛突然有了呼吸。老人说,每一件陶器都有自己的脾气,你得顺着它的纹路去捏,去打磨,急不得,躁不得,就像对待身边的人一样,要用心去懂。
去年冬天,我在南方的一个小渔村里,遇见了一位编渔网的阿婆。她的院子里晒着几张刚编好的渔网,渔网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草黄色,网线之间的结打得均匀又牢固。阿婆坐在小马扎上,手里拿着两根细细的麻线,手指翻飞间,一个小巧的结就完成了。我问她编一张渔网要多久,阿婆笑着说:“快的话三四天,慢的话要一个星期。编渔网不能分心,一分心就会打错结,错一个结,整张网就不结实了,渔民出海捕鱼时就可能出问题。” 说着,她拿起一张刚编了一半的渔网给我看,网面上的每一个结都像小小的星星,排列得整整齐齐。阿婆告诉我,她从十五岁就跟着母亲学编渔网,现在村里年轻人都不愿意学这个了,觉得又累又赚不了多少钱,可她舍不得放弃,“这渔网陪着村里人世世代代出海,每一张网都藏着渔民的期盼,我多编一张,就多一份安心。” 那天离开时,阿婆送了我一个用麻线编的小渔篮,篮子小巧玲珑,提手处还编了一朵小小的浪花,放在手心,能感受到麻线的粗糙与温暖,仿佛还带着阿婆手心的温度。
在云南的大理古城,我曾走进一家扎染作坊。作坊里挂着五颜六色的扎染布,蓝色的像洱海的水波,白色的像苍山的积雪,还有粉色、紫色的,像春天里盛开的野花。作坊的主人是一对年轻的夫妻,他们放弃了城市里的工作,回到家乡学习扎染手艺。妻子告诉我,扎染的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与惊喜,先把白布用线捆扎起来,捆扎的松紧、图案的设计,都会影响最终的染色效果。有时候,明明设计好的图案,染出来却会变成另一种模样,可正是这种意外,让每一件扎染作品都独一无二。她指着一块蓝色的扎染布给我看,布面上的花纹像一片片羽毛,她说这是她第一次尝试捆扎时染出来的,当时因为捆扎得太松,颜色渗进去的形状完全超出了预期,可她却觉得格外好看,“就像生活里的意外,有时候换个角度看,就是不一样的风景。” 那天,我选了一块印着小雏菊的扎染方巾,方巾的边缘有些不规则的毛边,妻子说这是手工裁剪留下的痕迹,“手工做的东西,总要有一些不完美,才更真实,更有味道。” 现在,这块方巾成了我最常带在身边的物品,每次用它擦汗或者包裹书本,都能闻到淡淡的草木染香,想起大理的蓝天白云,还有那对年轻夫妻眼中对扎染手艺的热爱。
我还曾在北方的一个小镇上,见过一位做木雕的师傅。师傅的工作室里摆满了各种木雕作品,有憨态可掬的小动物,有栩栩如生的人物,还有精致的摆件。师傅的手指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,他说这些都是雕刻时不小心被刻刀划伤的,“做木雕,手上没点伤,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做这行的。” 他拿起一个正在雕刻的小兔子,兔子的耳朵已经基本成型,眼睛的位置还留着一块小小的木头,师傅说要等最后再细细打磨,“眼睛是小动物的灵魂,一定要刻得有神才行。” 师傅告诉我,他最喜欢雕刻的是老槐树,因为他小时候家门口有一棵老槐树,夏天的时候,街坊邻居都喜欢在槐树下乘凉,他就是在槐树下看着爷爷做木雕长大的。现在爷爷不在了,他就把对爷爷的思念都刻进了木雕里,“每刻一刀,就像和爷爷说一句话,感觉爷爷还在身边陪着我。” 在师傅的工作室里,我看到了一尊老槐树的木雕,树干上的纹路清晰可见,树枝上还刻着几只小鸟,树下坐着两个下棋的老人,神态安详。师傅说这是他花了三个月才刻好的,“我想把小时候的记忆刻下来,让更多人能看到那些简单又温暖的时光。”
工艺品就像一个个时光的容器,里面装着制作者的故事,也装着使用者的回忆。它们或许没有华丽的外表,没有昂贵的价格,却因为藏着一颗用心制作的心,变得格外珍贵。就像外婆的青瓷碗,装过她年轻时的憧憬;阿婆的渔网,承载着渔民的期盼;扎染方巾,印着大理的风花雪月;木雕作品,刻着师傅对爷爷的思念。这些工艺品,在岁月的流转中,被一代代人传递着,每一次触摸,每一次使用,都是在与过去的时光对话,与那些用心制作的人对话。
记得有一次,我在整理旧物时,发现了一个小时候手工课上做的陶罐。陶罐的形状歪歪扭扭,表面还有很多凹凸不平的地方,是当时用泥土捏好后,放在烤箱里烤焦的,颜色也变成了难看的深褐色。可我却舍不得扔掉它,因为我记得当时为了做这个陶罐,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,捏了又揉,揉了又捏,最后好不容易才做出一个勉强能看的形状。老师还笑着说我的陶罐是 “最有个性” 的作品。现在再看这个陶罐,虽然它很粗糙,很丑陋,却藏着我童年时的快乐与认真,每次看到它,都能想起当时在手工课上,满手都是泥土,却笑得格外开心的自己。
其实,我们每个人或许都曾有过与工艺品相关的故事。可能是小时候亲手画的一幅画,可能是朋友送的一件手工制作的小礼物,可能是旅行时买回来的一件当地手工艺品。这些工艺品,或许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,却在我们的生命中,留下了深深的印记。它们不像机器生产的商品那样整齐划一,却有着手工制作独有的温度与情感,每一个针脚,每一道刻痕,每一次染色,都是制作者用心的证明。
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,我们习惯了快速消费,习惯了用机器生产的商品填满生活,却常常忽略了手工制作的工艺品所蕴含的价值。那些在指尖流转的时光,那些融入其中的情感,那些独一无二的印记,都是机器无法复制的。就像那位捏陶的老人说的,每一件陶器都有自己的脾气,每一件工艺品也都有自己的灵魂。它们在岁月中慢慢沉淀,在时光中静静诉说,诉说着那些关于热爱、关于思念、关于传承的故事。
有时候,我会把外婆的青瓷碗拿出来,放在阳光下仔细端详。阳光透过碗壁,在桌面上投下淡淡的影子,碗口的浅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。我仿佛能看到外婆年轻时坐在小院里,小心翼翼地给碗上釉的样子,能听到她当时轻轻的叹息,能感受到她对未来的期盼。这个小小的青瓷碗,就像一座桥梁,连接着过去与现在,连接着我与外婆的情感。它让我明白,工艺品不仅仅是一件物品,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,一种文化的传承,一种时光的记忆。
未来的日子里,我想继续去寻找那些藏在时光里的工艺品,去倾听它们背后的故事,去感受那些指尖传递的温度。因为我知道,每一件工艺品,都是一颗用心浇灌的种子,在岁月的土壤里,开出了最美的花,结出了最甜的果,等待着我们去发现,去珍惜,去传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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