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夏在收拾母亲遗物时,指尖触到了书桌最底层抽屉里的硬壳本。深靛蓝的封皮边缘磨损得发毛,烫金的花纹只剩零星几点,像被岁月啃噬过的星光。她记得这本笔记本,小时候总看见母亲把它锁在抽屉里,钥匙藏在书柜第三层《红楼梦》的书页间。那时她以为里面藏着秘密,直到三十岁这年,才真正读懂那些字迹里藏着的重量。
笔记本的第一页没有日期,只有一行娟秀的字:“风穿过走廊时,会带走一部分心事。” 林夏坐在母亲生前常坐的藤椅上,翻开第二页,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片干枯的银杏叶。那是母亲在师范大学读书时夹进去的,叶脉清晰得仿佛还能听见当年的风声。她想起母亲退休前在中学教语文,课堂上总爱把课文里的句子拆成碎片,说文字里藏着人的心跳,就像树叶的纹路里藏着阳光的温度。
第三十七页开始,字迹变得潦草。林夏认出那是母亲四十岁那年写的,也就是父亲因车祸去世后的第二年。“今天给学生讲《背影》,读到‘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,再找不着了,我便进来坐下,我的眼泪又来了’,突然说不出话。窗外的梧桐叶落了一地,就像那天在医院走廊里,护士递来的病历单上,黑色的字也落了一地。” 林夏的指尖顿在纸页上,忽然想起十岁那年的深秋,她放学回家,看见母亲坐在阳台的藤椅上,手里攥着父亲的旧照片,阳光落在她的发梢,却没暖热她眼角的泪。那时她不懂母亲为什么总在深夜里翻书,现在才明白,那些书页间的空白,都藏着无人言说的思念。
笔记本翻到一半,出现了几页彩色的便签纸。是林夏上高中时写的,歪歪扭扭的字里满是青春期的烦恼:“今天数学考试又没及格,同桌说我笨,我躲在厕所里哭了好久。妈妈煮了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,却没问我为什么没胃口。她是不是不爱我了?” 下面有母亲后来补写的话:“那天看见你把试卷藏在枕头下,看见你吃饭时扒拉着米饭不抬头,我多想抱你,却怕你觉得我在同情你。晚上你睡着后,我在客厅里坐了很久,想起我小时候考砸了,你外婆也是这样,默默给我煮一碗鸡蛋面,不说一句话,却把所有的心疼都煮进了汤里。” 林夏的眼眶突然热了,她想起高中毕业后整理房间,发现母亲把她所有的试卷都收在一个纸箱里,每张试卷上的错题旁边,都有母亲用红笔标注的解题思路。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忽略,都是母亲小心翼翼的守护。
去年冬天,母亲被查出胃癌晚期。化疗期间,她总爱坐在病床上翻看这本笔记本,有时会念几段给林夏听。有一次,她念到自己刚参加工作时的段落:“第一次站上讲台,看见台下几十双眼睛,紧张得忘了开场白。学生们都笑了,我也笑了,忽然就不害怕了。原来教书育人,就像在心里种一棵树,你用心浇灌,它就会慢慢长大,给别人遮风挡雨。” 念到这里,母亲咳嗽起来,林夏递过水杯,看见母亲的手在颤抖,却还紧紧攥着笔记本。“夏夏,” 母亲看着她,眼神里满是温柔,“这本子以后给你,里面记着我的一辈子,也记着我对你的爱。你要记得,不管遇到什么事,都要像树一样,扎根在土里,向着阳光生长。”
现在,林夏把笔记本放在自己的书桌上,每天都会翻开几页。有时工作累了,看见母亲写的 “累的时候就看看窗外的云,它们飘得慢,却总能到达想去的地方”,心里就会平静下来;有时和朋友闹了矛盾,读到 “原谅别人,其实是放过自己,就像春天来了,冰雪总会融化”,就会主动拨通朋友的电话。她开始明白,母亲留下的不只是一本笔记本,更是一种面对生活的勇气,一种感知温暖的能力。
前几天,林夏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,发现了一张没写完的便签。上面是母亲生病后写的,字迹已经很虚弱:“今天夏夏带了一束向日葵来看我,说向日葵永远向着太阳,就像我永远向着她。其实她不知道,她才是我的太阳,这么多年,是她的笑容,照亮了我心里的每一个角落。” 林夏拿起笔,在后面补了一句:“妈妈,现在我也成了别人的太阳,我会把你教给我的爱,继续传递下去。就像你说的,心里的树长大了,就要给别人遮风挡雨。”
夕阳透过窗户,落在蓝色的封皮上,烫金的花纹在光线下闪烁,像母亲温柔的目光。林夏合上笔记本,起身走到阳台,看见楼下的小花园里,几个孩子在追逐嬉戏,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。她想起母亲说过的话,风会带走一部分心事,但那些刻在心里的爱和勇气,永远不会消失。它们会像种子一样,在岁月里发芽,长成参天大树,守护着每一个渴望温暖的人。而这本蓝色的笔记本,就像树的年轮,记录着那些关于爱、关于成长、关于心灵的故事,在时光里静静流淌,等待着下一个被温暖的人翻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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